元宇宙和Web3 (去中心化)这个理念,在去年这个时刻(2020年12月),还是非常小众的¹。哪怕我和一些中国互联网的资深人士交流它,大多也都兴趣寥寥。随着Facebook、Microsoft和腾讯等巨头动作频出,这个概念破圈的速度惊人:讽刺的是股民狂欢的当下,圈外人无法理解元宇宙的根基是去中心化的。而对于专业人士来说, 这个共识,是一个新世界的框架,便于深入更细分的场景和应用讨论。
去中心化网络有什么基本特性?
大部分人都没有准确理解过「去中心化」是什么含义。 以太坊创始人维塔利克·布特林如是说。
作为一个90后的亿万富翁(圈内都熟悉的Web3 领袖人物),他对去中心化的解读值得我们关注:
布特林认为, 去中心化至少有三个维度:架构上连接方式、社会组织层次的以及逻辑结构的。 举例来说,
传统公司和政治组织都是一人(CEO)进行决策的,是中心化的。
BT 下载模式没有一个集中计算机群来提供服务,是去中心化的。
人类社会的语言,没有一群人来制定语法规则,也没有人审核语新词汇的诞生和旧词汇的死亡。语言的演化史没有所谓的权威, 是去中心化。也没
很显然,区块链也是去中心化的。
布特林认为, 从计算系统来说去中心化能让系统更健壮,这种权力下放是有必然性的。 容错性的分散,它们是各自小范围独立运行,单点出错,系统崩溃;抗攻击性分散,任何系统之间都在博弈和角力,竞争在所难免,那些中心化的网络很容易被一次性干掉;抗串联性,去中心化系统不同于现实中的官商勾结、权钱交易,所以整个系统更加健康和可持续性。
布特林的观点很简洁,对于熟悉计算网络的朋友,会发现他的解释已经相当深刻和完整。把三个特性放在互联网络架构图👆来理解,甚至不难想象,这就是当下新开发者们正在加入的变革。
正如硅谷界的哲学家Naval 说的那样,
硅谷巨头们全是保守派,加密网络才是未来。
以上技术先驱们,表达的要点,不妨实际生活体验来想一想,
BT的网络的体验,是比较依赖大家共享的情况, 但是绝不出现某云、某网盘随意割韭菜、随意更改平台规则的局面;
Facebook和Google ,对于数据隐私权的规则,是完全拥有主动权的, 除非大家拼命对抗它,新闻自由的地方,扎克伯格们才会难受。
总而言之,巨头们凭借一些用户体验上优势(网络效应更加巩固了这些体验),进而控制住了信息的流动性。
但是,如果放在真实世界中语言组成的社交网络。语言在社会流通和演化,并没有人拥有新词汇,也没有人拥有制定新语法规则的权力。语言的发展是自我演化的。
为了方便更多人进一步理解,去中心化这个网络结构,接下来会尝试在更广泛的领域(涉及到生物、经济和语言)来讨论,去中心化网络为何是元宇宙的必然趋势?
甚至我们将看到它为何遍布整个人类社会。
让我们继续探索,首先关注 未来互联网(元宇宙的意义)的语境下,AI和创作者经济能否让互联网变成更加去中心化的?
AI时代, 创作者经济将涌现出什么样的网络?
让我们说的直白点,当下社会的经济网络、语言网络和移动互联网的节点是什么? 这三个我们最熟悉的去中心化网络运作的核心是什么?
第一个问题的答案很明显,人是节点。(计算机和人,可以合体,所以我们偶尔会说,手机是人体的延伸)
第二个问题不那么明显。看起来是一个经济学的问题, 语言学问题或者计算机网络的问题。
我们尝试跨越不同术语体系, 仅仅先聚焦在交换和信息这两个词上。 无论是语言还是经济,人是天生充满欲望的动物,这些欲望赋予了网络一个基本特性,就是网络上每一个节点具有交换的意图,每次交换都能产生价值,网络就运作起来了。
当移动互联网和现实经济碰撞的时候, 人们发现生活更容易多了了, 例如,我们点餐和叫车会随着节点的增加, 服务特别丰富和多元化。 但是,这个时候,现实经济和传统互联网有一个典型特性, 消费者就只是消费者,内容提供者一般是商家和商户,这个界限总是那么不可逾越的样子。
仔细观察这三个我们熟悉的网络,不难得出几个明显的规律:
去中心化网络要运行的好,就是要一定节点密度(人口密度);
节点之间能够高效地交换内容(信息和物质统一起来说);
一旦交换持续发生,更多样性的需求就能够更好的被满足。
你可能意识到了,我想要推出一个核心论点:
元宇宙的去中心化网络里, 节点数量是否能够暴增?
上图来自当代顶尖硅谷投资a16z的一个关于创作者经济的深刻洞察, 我用一段简洁的表达来帮助大家来形成共识:
最早人们依赖专业人士的内容创作,互联网诞生后,用户创造内容成为不可逆的浪潮。然后是AI的觉醒。 这个指数还在加速,对AI和认知科学(深入思考的)人们早就意识到了一件事情:AI beings即将诞生。
人类在未来的互联网进行互动的那个虚拟人(例如游戏里的NPC),将很难再被轻易识别出来。
没错, 这个景观早在70年代的科幻小说《银翼杀手》进行了预言,在2020年的3A游戏大作《赛博朋克2077》进行了逼真的视觉化。
从经济网络的运行结构来说, AI beings 的能力越来越强,一开始只是赋能于UGC(用户创造内容),最终将走向替代人类创作内容。 创作者经济,从少数人变成很多、很多beings 一起创作内容的过程。事情就是这样。
AI beings 在图中第二个阶段(黄色部分)就已经出现, 只是她们一开始并没有那么厉害,可能都突破不了终极的图灵测试(见我另外一篇,讨论了图灵测试和AI beings的关系)
相比实体经济,信息能否成为元宇宙经济体内交换的唯一媒介?可能性很大。
以上不是科幻,这是NVIDIA、Google、Microsoft、Open AI们在当下就部分实现的技术(请搜索GPT-3 应用案例),AI技术觉醒早已渗透到了各个层面。
思考下, 十年前的机器翻译、语音识别、无代码编程或者故事创作、音乐制作、游戏制作等技术能力水平,再看看今天小学生们(Roblox、我的世界为代表)都创造了些什么级别的作品,如果配合AI的觉醒,我们是否能展望出一种全新的创作者经济呢?
创作者经济不仅带来无数多新内容和交换, 而且会加速迈向技术民主化的最后一跃, 人类创造了很接近于自己的新物种终极AI。我们不是在谈奇点和西部世界(这两个都是伪命题),而是在谈AI在元宇宙必然方向:AI beings将拥有近乎于人类的人格魅力、语言风格、道德准则和强烈的社会连接性。然后呢?
很显然,元宇宙内的节点数量,将指数级暴增。 而暴增的节点,必须在去中心化的网络架构中才能充分发挥效能。
它挑明了去中心化、AI和创作者经济三者之间的基本关系。
那么,巨头和平台还在吗? 正如Matt Ridley在经济史大作《理性乐观派》提到,
企业的”半衰期“比政府机构短的多。
而相比政府机构,我们还很容易发现一个半衰期更长的网络结构, 它就是城市。城市网络在全世界的分布, 是去中心化的,有些城市也会死亡,例如底特律,但很多好城市可以延续几百年 (不妨再对着文章开头👆图b的结构,思考它的商业中心如何分布的)。
有了城市的对比,我们也更容易想象元宇宙的宽广,也是其最富魅力之处:它拥抱多元性,而且是去中心。
到这里, 我们对于去中心化网络的论证和理解初步完整了。 以下更多是我个人对互联网发展和未来的展望和思考。
Web从1.0、2.0 到3.0 ,到底革了谁的命?
不知道你发现了没有,每个人,都觉得自己身处的时代是最特别的。经过上世纪千年虫恐慌的人们一定会这么反思, 经历了文革的(例如 《三体》的刘慈欣),二战的(例如《五号屠宰场》的冯内古特),变革时代的人会疯狂反思和狂想,哪怕再有历史学、修养也难以克制不了这种幻象的诱惑(人类的自大和自欺,也符合狩猎采集时代的进化生物学原理)。
这种幻象和想象如果以书写的媒介变成历史的一部分,如果能变成科学模型或人文作品,其照亮人类未来的光芒就会更远一些。 (下面的论述,我会涉及到两个科学模型,非零和和自组织)
互联网第一代诞生(90年代初)的时候, 人们用上网虽然慢的惊人,但很多人都还会怀念吱吱地“猫叫”(调节器拨号), 但是它让人们第一次跨越地理限制完成了信息的流通。 其革命性意义,绝不亚于人类之于黑猩猩,语言的诞生。
让我们多说两句人类至今为止最伟大的发明。 人类和动物最大差异,也可能是人类和AI最大的差异之一,就是语言。语言拥有一种博弈意义上非零和特性(信息交换成本极低,却带来双方巨大的生存优势), 它能让人类社会连接的非常紧密。 举个例子, 黑猩猩群体是复杂生命物种中拥有较高规模的社区, 这个代表天性的数字是50。如果你回想一下, 哺乳动物里顶端食物链的群体,狮子、鬣狗等,你发现这个数字都不会超过25;而人类经过700万年的发展, 这个数字是150。 对,就是传说中的邓巴数。
智人大脑之所以那么大(五倍于黑猩猩),就和这个数字紧密相关, 而这个数字是建立在语言的连接性上的。 简而言之, 群体数量的连接性,来自于语言能力,而语言诞生之后,才让人类新石器时代开始构建其一种更强大的进化技术——文化。
对比语言诞生,从信息传播意义上说:
Web 1.0 的伟大意义在于, 在一个有限范围内,第一次让全世界的人们连接起来了(物理层面上说,工业革命之前的大航海也是同等效应)。 它突破了部落、酋邦、国家这种社会组织结构的上限,进一步凝结了人类60亿个节点,成为了加速社会进化的新技术。
从雅虎的门户到谷歌的搜索引擎, 人们获取重要信息的方式,从获取成本角度,发生了质变,不过人们很快发现了一些限制网络互联互通的问题, 第一个问题,就是巴别塔的诅咒,还是语言问题。 其次是这些信息只有专业人士再提供。然而,经济的本质是自组织的,一旦1.0赋予了普通人表达的权力(以及更低的技术成本、心理成本),互联网自己就会向前演化,和经济一样。这个过程,被亚当斯密称为「分工会带来更多的分工」;而互联网则是某种「失控」,UGC会带来更多UGC。 没有中心,自下而上。
第二代互联网诞生于2005年左右,Web2.0 这个词刚出现时,一些硅谷的技术大佬们(例如 Paul Graham是抗拒的)认为这个词没有展现出新时代的伟大特性。 总是停留讨论Ajax 纯技术(像不像今天大家总讨论Crypto 加密网络😃)讨论上, 没抓住精髓:用户参与、用户创造。但是鼓励用户创作和表达的平台,井喷和涌现。(涌现的规模来自于多个方面的限制:设备和技术成本、创作能力以及社会文化的舆论空间)
那个年代,我也有幸加入到「人人都是生活导演」的浪潮, 普通人可以直接写博客、发照片,甚至发视频。 我作为土豆网产品设计负责人,第一时间模仿和抄袭了那时知名的极大平台:flickr(图片分享)发明了Group小组模式、Youtube 在线流媒体模式,分享变得触手可及,创作者紧随其后。
所有人兴奋疯了, Facebook在2007年开放之后推出了基于算法的feeds流, Twitter发明了新的文字传播形态(转发) ,直到iPhone诞生, 很快全世界网民达到20亿。事情就是这样。
对比书写系统诞生:
Web 2.0 的价值在于, 在一个极大的范围内,全世界的大多数都以或简或繁的方式参与创作内容了, 消费主义虽然还盛行, 语言的巴别塔诅咒也还在。但是人人都可以更低成本制作内容时, 以信息为主体的经济网络将进一步发展。
好莱坞诞生一百多年来, 终于在Web2.0 时代让位给了游戏行业,而游戏的三大巨头也完全想不到一个小小的后辈Roblox 能搞出这么大的名堂。 再一次提醒我们,技术的本质是民主化的过程。 这是经济学比较优势法则(马特·里德利称之为少有的经济学真理)的必然结果,只要交换就能双方都收益。
第三代互联网是否诞生了呢? Web3这个词早就有了, 一开始人们在区块链和币圈小范围传播……直到2019年开始新冠疫情,把全球人民都物理隔绝之后, 世界竟然没有大乱(当时多少金融人士都惊呼大萧条要来了),流媒体和游戏进一步崛起, 科技巨头空前增长。 上一代的网民也逐渐意识到, 原来现在的年轻人已经不想现实世界, 现实世界太贵、太难、太复杂³,异性结婚和「无后为大」这些在东方社会无比坚固的传统竟然都慢慢瓦解了……
如果说去中心化网络(以区块链、VR、加密货币、AI为基础设施等底层技术)正在形成第三代互联网,那么它们的指向的未来是清晰可见的。
对比印刷术的诞生,对于社会进化的意义:
元宇宙(Web 3.0 )的变革在于, 人人都是创作者, 它不仅打破外在物理法则的边界,还直接打破语言的边界,它让消费者和创作者的界限模糊化了。
在展望的最后, 我想引入伟大的社会生物学家爱德华·威尔逊在《创世记》中分析群体进化的视角,他认为人类在过去已经经历了6次生物意义上的大转变,才涌现出今天的人类文明。
地球生物的历史始于生命自发形成的那一刻。在数十亿年的时间里,生命先形成细胞,再形成器官,又形成组织,最后,在过去两三百万年里,生命终于创造出了有能力理解生命史的生物。人类,具备了可无限拓展的语言与抽象思维能力,得以想象出生命起源的各个步骤——“演化史上的大转变”。它的顺序如下:
1. 生命的起源;
2. 复杂(真核)细胞的出现;
3. 有性繁殖的出现,由此产生了DNA交换与物种倍增的一套受控系统;
4. 多细胞生物体的出现;
5. 社会的起源;
6. 语言的起源。
放在人类演化年的尺度(30年一代) 和病毒演化尺度(20分钟一代)的框架下来统一看, 技术杠杆所代表的文化进化力(同样符合演化论规律),文化演化迭代速度算比较快的。
所以,信息技术的革命,从印刷术发明以来,全世界王权式、父权的社会组织形态就一直在瓦解, 而互联网本身的出现就带来革命和大转变。
Web3.0 作为这一次转变的表征(它还没有定论),也必然超出前两个时代的想象,它拥抱了去中心,也拥有了觉醒的AI,可以想象人类社会的变革将空前和深远的多……
后记,
去中心化的网络架构不应该局限在计算机领域来理解,更适合放在经济系统、蚂蚁系统以及城市的交通系统一起来看待。这些系统都具有极为相通的特性,即(神经学家们称之为小世界网络),它从根本解释了为何这种结构具有无限拓展可能性,且符合复杂适应系统(CAS)的规律的, 简单法则涌现复杂系统。
伟大的进化生物学家罗伯特·赖特研究人类历史走向的大作《非零和时代》深刻指出,正如生物进化一样,文化和技术进化是有明确方向的, 非零和⁴ 效应是驱动人类社会的核动力。
城市去中心、经济去中心、蚂蚁网络去中心、大脑🧠更加如此。这些结构让交换不止、信息增长无穷。而信息交换产生的经济价值, 具有能量消耗最少、非零和效应最大的特征,它逼迫各种网络架构走向去中心化的合理性罢了罢了。